从朝阳干到日暮,竹九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采玉场,干了一个月,刚好今日发钱,但他只得“五米”铜块。
十米等于一两,十两等于一斤,一米铜块的制式最小为“钱”,米粒状;最大为“斤”方块状;中间重量的“两”则为碟状。
一米铜块只够买一斤山猪肉,要不是采石场中午管饭,竹九早就该饿死了。他也不是没想过离开山寨,但脱离了山寨的保护,在这个满是凶兽的蛮荒中,他根本走不到山脚下。
领了钱,竹九浑浑噩噩地走到一家猪肉铺子里,要了一盘冒着香烟的熟猪肉,一坛窖藏的竹青酒,大吃大喝起来。
平时他是不会这样奢侈的,就算是哪天实在想吃肉了,他就会在这家肉铺帮一晚上的工,然后啃些卖剩下的剔肉骨头。
但今天不一样,屈辱与伤痛内外交灼,无酒无肉怎可入眠?
“小竹子,我看你还是娶了俺家闺女吧,今后你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!”
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啃着个猪蹄,一屁股坐到竹九对面笑眯眯地说道。
妇女是这家肉铺的女老板娘,她丈夫是山寨里出了名的猎手,这家肉铺里的卖的肉都是她丈夫打回来的猎物,不仅够自己吃,还能卖出去换取钱财。
但她家的闺女是远近闻名的丑女,不仅继承了老娘的膀大腰圆,还继承了老爹的黑丑,兼之脾气暴躁,自从丧夫之后,如今都二十多岁了也没人敢娶。
“我说小竹子,做人要懂本分、安天命,我知道你喜欢棠家姑娘,可她爹早就收了寨主家的聘礼,你就不要想了,况且人家如今可也看不上你!”
老板娘看竹九一直闷声喝酒,不说话,语气转厉:“你看看你现在,这一身破烂,晚上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,跟个小叫花子似的,俺家能看上你算你的福气,就你这小身板,要是不入赘俺家,你想想你还能再采玉场干几年?
让你去耕田?你家有田吗?哦!不对,你现在连家都没有!
让你去打猎?你打得过那些凶兽吗?
我知道你那死鬼师傅曾经是个“巫,你做人有傲气,但那已是过眼云烟,这世上,谁也反不了自己的命!”
老板娘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,她手中那个猪蹄也被啃光光丢在地上,竹九的酒却是越喝越闷,香喷喷的肉也越发难以下咽。
“娘!你别说了!”
一个同样膀大腰圆的黑脸女人窜了出来,肥大的手掌一把掀翻了竹九面前的饭桌,“滚!你给我滚!臭叫花子,以后别来俺家吃肉!”
竹九站起身来,默默地离开了这家肉铺,身后传来了母女俩难听的咒骂声。
“君子不吃嗟来之食”,他舔着口齿中酒肉的留香,想起前世的一句话。
天杀的,老子可不是吃“嗟来之食”!肉和酒可是自己花钱买的!
但要是现在回去打包?
竹九摇了摇脑袋,就算是饿死,他也做不到。
几只山寨里散养的小狗从他身边穿过,嗷嗷地扑向洒落在肉铺地上的酒肉,被母女二人几棍子抡得呜呜直叫,却怎么也不愿离去。
一夜睡梦不断。
第二天清晨,还在树下打盹的竹九,被震耳的礼乐声吵醒,寨主家娶亲,一大早虽不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,却也人人弹冠相庆,十里迎亲。
竹九顺着接亲的队伍没走多远,就见队伍的正前方的大熊浑身大红衣裳、虎背熊腰,胯下骑着一似鹿似马的山兽。
此兽名为“鹿蜀”,形如马,头色白尾色红,身上的花纹似虎,传言佩戴它的皮毛能福延子孙,是一种祥瑞之兽,常为男子娶亲时的坐骑。
鹿蜀边走边鸣,其声高昂,盖过鼓声礼乐,音如喜庆之歌,让娶亲队伍的氛围越加热